出兴庆殿时,墨玉听到身后皇帝要人去将那些小官的折子送上来的命令,唇角微勾。
严安站在兴庆殿门外,见到墨玉无事出来,看了她几眼,“令使好手段!”
“严统领过誉,你我同为陛下分忧,做好本职工作才是对得起身上的官袍。”墨玉含笑望了过去。
“往先,前任令使突然逝世,墨衣卫中有一支人马归入龙鳞卫,他们,司情报。”严安看着墨玉,淡淡的说道。
“劳烦严统领看顾了。”墨玉仰头看过去。
“令使以为我会将人还给你?”严安嘴角带着一丝讥嘲。
墨玉摇头,“我来了,他们自然是归我的,若是他们不愿,他们也不能被称为墨衣卫了。”
严安眉头一跳,“你大肆清理墨衣卫,真以为无人知晓?”
墨玉勾唇一笑,“陛下不在意,不是吗?”
严安一怔,然后目光渐渐的深了,“好一个墨玉使,你这嘴皮子,倒是比你师父要利索的多。”
“过奖。”墨玉拱了拱手,“严统领不打算将人还给我吗?”
“有些事务未曾处理完毕,令使离京前,自会送上。”严安抿着嘴,不情不愿的说道,不得不说,那些墨衣卫用着真的很不错,不过,与他龙鳞卫来说,只不过是鸡肋,若是能用来交换墨玉使一个人情,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墨玉微笑颔首,“严统领果然少年英才,提醒严统领一句。”墨玉往前走了一步,示意严安弯下腰来。
严安皱眉,忽然觉得古怪,要说他是少年英才,那他面前这个小孩子算是怎么回事?
墨玉微笑的看着严安,终于还是将严安的腰看弯了。
墨玉侧头,在严安的耳边说道:“大殿下封王的消息,怕是要提前发出来了。”
严安一愣,看着墨玉说完话便转身离开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
“统领,她是……”龙鳞卫上前来,看着墨玉离去的背影,疑惑的问道。
严安看了一眼龙鳞卫,没有回答,转身离开了,“不该你知道的事,别瞎问,下回她再来,别拦着。”
墨玉缓步朝太医署走去,刚刚在兴庆殿的时候,墨玉咳嗽了几声,皇帝问了几句,便打发她来太医署看病。
太医署里兴庆殿有些远,墨玉没去过,她找了个小太监带路,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。
“姑娘,到了。”小太监指着前面太医署的门。
“谢谢你了,快回去当差吧。”墨玉给了他一颗银锞子,便朝太医署走了过去。
墨玉拿了牌子,直接进了太医署,她没有找认识的太医,只是随便寻了一个年纪轻的,就让他给自己开药吃。
“姑娘,你这……”那名太医才搭上脉,就吃惊的抬头看着墨玉。
“不该问的别问。”墨玉淡淡的收回了手,敲了敲桌子:“开药吧。”
那名太医看了一眼墨玉手中的令牌,什么也没说,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药童去熬药了。
“姑娘稍候,药熬好了马上就送来。”那名太医拿起医案,正要往上写,但是却被墨玉拦住了,他疑惑的看了过来。
“有些东西,不该写的。”墨玉勾唇一笑。
太医愣了愣,犹豫了片刻,看着受伤的医案看了半天,然后放下了笔,“姑娘近几年身体可好?”
墨玉挑眉,“你认识我?”
太医点了点头,“姑娘的医案曾经被拿出来讨论过,只是没有结论……”
“我还不错,将就着活着,你叫什么名字?”墨玉翘着腿,给自己倒了杯水喝。
太医看着墨玉软骨头似的坐在凳子上,轻咳了一声,撇过头去,“在下苏嘉言,见过姑娘。”
“名字不错。”墨玉点了点头,解下了自己的荷包,然后打开放到苏嘉言的面前,“蜜饯,吃不吃?”
苏嘉言愣了愣,然后含笑拿了一枚放进了嘴里,“姑娘与传闻中的不同。”
墨玉点头,“嗯,分人的,不喜欢的我人自然讨厌。”
这是,一个宫女进来拿六殿下的药。
墨玉皱眉,“六殿下?他病了吗?”
苏嘉言没有说话,将宫女要的药给了,然后才走过来,“六殿下常年服药。”
墨玉觉得不对,“六殿下不是说没有病,怎么还喝药?”
问到一半,墨玉也明白了。皇后给上官明的智商平复了,可是却打了她自己的脸,一个嫔妃能将一个皇子藏的好好地,见她的面子才在了底地下。所以上官明就算没有病,就算脑子正常,也不能不喝药。
墨玉嘲讽的一笑,皇后不愧是皇后,和她那个哥哥一样的蠢,。
苏嘉言原本还想提醒墨玉几句,但是看到墨玉的神色之后,也明白了墨玉看穿了,也就不多做了,“尊师,近来如何?”
墨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,“我以为长安的消息很灵通。”
苏嘉言的脸色瞬间变了,“沈,沈先生真的?”
墨玉垂眸,去年,他在沈自初的坟前石碑上亲手刻了一篇悼文,后来有过路的文士停下驻足,然后将这片悼文影拓了下来,后来逐渐传播,慢慢的到了大周这边。碑文究竟从何处来的已经被模糊了,但是碑文上的人,基本上被人认定是沈自初了,而刻字的,就是他惟一的徒弟。
听闻,当时得到消息的平江城全城哀悼了三日,家家户户挂上了白色的灯笼。
“自然是真的,否则我为何回来?”墨玉摸了摸腰间挂着的佛利花玉,“苏太医认得我师父?”
苏嘉言沉默着,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,“尊师,与我有恩。”
墨玉挑眉,她的怕是没想到一个随便找的太医,就和她师父扯上了关系。她没有问苏嘉言沈自初对他有什么恩,就像她说的那样,不该问的别问。苏嘉言也没有回答,墨玉的药刚刚熬好,他亲手端着送到了墨玉手边。
“多谢苏太医。”墨玉朝他颔首致谢,一仰头,就将药喝完了。
苏嘉言没见过这样果断的喝了药的小女孩,他有些怔楞。
墨玉放下碗,从荷包里面拿了一枚蜜饯放进嘴里,然后转身走了。
“哎,姑娘,你的荷包。”苏嘉言见墨玉要走,连忙拿着荷包追上去。
墨玉的脚步顿了顿,转头朝他笑着,“我师父爱吃这个蜜饯,送给你了。”
说罢,便没再理会苏嘉言了,大步朝外走去。
外头的天已经黑了,她今天来的迟,皇帝也没多问什么,一切还算在控制之中。墨玉仰头看着上方飘下来的雪,每一朵都像棉絮一般大,松松软软的,积在地上,在黑暗的夜里蓄了一些光芒。
墨玉沿着走廊,缓缓的往角门走去。太医署在皇宫的最边缘,这个角门也是为了方便太医进出而留的。这时候,通往内宫的门早就锁了,只有皇宫中的贵人有需要,才会再次打开。
不过今天破例了,皇宫中的贵人没有需要,那扇门被打开了,苏嘉言被传到了兴庆殿。
墨玉勾起唇角,她其实上面都不能说,因为她作为上官瑞恒的墨玉使,她不能讲他儿子的坏话。但也就是因为她是上官瑞恒的墨玉使,所以她有时候说出来的话,上官瑞恒会下意识的相信。
所有线头都丢给你了,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思考,究竟是直接放弃这个长子,还是先收回他的部分荣耀,待定看一看。我打赌,你会选第二种。
马车直接到笑红尘停下,这里明面上是叶长歌的产业,虽说有不少人注意着这里,不过自从沈自初的“死讯”传到长安之后,就渐渐的没有人注意这里了。
墨玉越过一个个屋顶,差点被屋顶上的雪滑倒,果然是越有钱有势的人家用的炭火越多,这屋顶上的雪几乎都积不住,滑的很。
墨玉翻墙进了笑红尘,然后就看到了正站在后院的齐越。
两人一个站在风雪中,身上单薄的黑袍随风飘着,一个站在廊下,穿着厚厚的大氅,捧着一个暖手炉,正在赏雪……
“你……为什么在这里?”
齐越是见过墨玉的,并且一眼认出来她了,然后疑惑的看着墨玉身上的衣裳,“你穿的是什么?”
“闭嘴!”墨玉皱眉,大步朝齐越走来,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
齐越眨了眨眼,委屈的看着墨玉,“今日笑红尘排演元宵的曲目,我过来看看。”
“没人拦着你?”墨玉觉得自己的地盘遭到了侵袭。
齐越咧嘴笑了笑,“我从隔壁过来的,没有人看到,我每个月都这样走,他们也拦不住。更何况……”齐越看着墨玉身上的衣裳,“你放在这里的那些护卫恨不得跟我撇开关系,谁回来拦我?”
齐越说得对,墨衣卫的确不能与齐国公府的人走的太近,更遑论那支常驻长安的司情报的墨衣卫,正在龙鳞卫手上,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可不是好事。
“你还没说呢,你穿的这是什么啊,我今天他说有人来了笑红尘,一猜就知道是你,你师父呢?”齐越饶有兴致的拉着墨玉说话,然后他发现了墨玉的手指冰凉,皱了皱眉,解开了身上的大氅,批到了墨玉的肩上,“你怎么不多穿点?”
“小王爷这是在套我话?”墨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。
齐越的手一僵,也不给墨玉系带子了,转身抱着手炉进去了,“没意思,你这个人最没意思了!”
墨玉垂眸,看着因为太长拖到了地上的大氅,叹了口气,“我师父去年死了……”齐越的脚步一顿,他转过身来看向墨玉,“真的?”
墨玉拉着大氅,不让它拖到地上,从齐越的身旁走过,进了屋,“嗯,我还在孝中……”
齐越皱起眉头,他看着墨玉身上那明显不符合律例的孝,眼睛转了转,什么都没说,他跟了上去,“你不去换一身衣裳?外面冷得很!”
“我赶了一路,今日才进长安,衣裳都弄湿了,你大换成那个借我两天?”墨玉进了屋,就送了抓着大氅的手,任由它拖着。
“你……怎么样?”齐越跟在墨玉身旁,侧头去看她的表情。
“就这样吧。”墨玉坐了下来,自己伸手倒茶喝。
这时候,听到消息的小桃好牡丹都过来了,后面还跟着初春和越夏,几人看到坐在墨玉身边的齐越,都愣了愣。
“什么时候我笑红尘能任由他进出了?”墨玉放下茶杯,叹了口气。
“姑娘……”小桃和牡丹急的不行,连忙轨道了墨玉身前。
墨玉看了她们两个一眼,伸手拍了拍她们两人的肩膀,“起来,不怪你们。”
说罢,墨玉抬头看向暗处,“当时将你们放在这里,是来当摆设的?”
暗处的墨衣卫跳了下来,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墨玉。
墨玉笑了笑,她该想到的,长安是师兄的地盘,这里的墨衣卫投靠他的人自然多。她淡淡的看着他们,“革职,关起来。”
墨玉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,让几名墨衣卫都吓了一跳,可还没来得及反驳,便被越夏带着人绑了起来,堵了嘴带下去了。
齐越眉头一跳,他明显的看着越夏在他们身上拍了几掌,这是……废了武功了?
齐越神色复杂的看向墨玉,“你变了很多……”
“等你到我这个位置,也会这么做的,不听话的属下,留下来供着吗?”墨玉接过了小桃送来的帕子,擦了擦手。
齐越觉得屁股下的凳子有些烫,“你这又是什么意思,这是不欢迎我吗?”
墨玉点点头,“就是不欢迎你,你终于听出来了。”
齐越烦躁的挠了挠头,“你到底怎么了?以前也不是这样,才多久没见,怎么就成了这个怪脾气!”
墨玉叹了口气,“齐越,我没工夫理会你,你只要记住一句话,我今日回长安的这个消息,谁也不能知道,否则,国有大难!”
齐越一怔,神色变幻,“你……真是从金国来的?”
墨玉没有回答,但也就是这样的态度,齐越反倒更加证实了这个可能。他抿着嘴,望着墨玉,“行吧,我连我爷爷也不会说的,你……什么时候走?”